安胎补品自不必说,夫人本不喜欢被仆从侍候、不喜欢被人包围着——螽羽想这既是因为她出生草莽,不似那些王公贵族习惯了经人侍奉的生活,也因为她是一头独来独往的野兽,憎恨着领地上他人的气息——因此后院贴身伺候夫人的仆役始终不多。
但自从螽羽有孕后,光是稳婆就请了五个,方圆十里最有名的,五十岁以上的一个,四十岁以上的一个,三十岁的三个;又挑了三名nai水丰沛、经验丰富的nai娘,至于新买的女孩、新雇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婢女,更是达到二三十人之多……
这才是奢侈。螽羽想。到了这一步,夫人才算过起了“奢侈”的生活。
而这“奢侈”也并不是为了夫人自己。夫人或许并不真的懂得该如何享受那些寻常人觉得“享受”的事物。
她只是在恐惧和无措中困兽犹斗。
螽羽消瘦了,而夫人呢?
夫人也有许多变化。
有一次回来时,她下巴到侧颈上有一道恐怖的、猩红的疤。
她说是特意留着的,留着让人看到她胡鹅是下了决心来收拾张家的财产。
螽羽让南南去打听,听闻是有一个从前在省城钱庄做差事的人当街窜出来行刺,自称因为被张老爷谋逆案牵连家破人亡,要张祐海的夫人也给他们全家老小陪葬。
还有一次夫人回来时,螽羽呆呆站在一旁不敢迎上去——她看起来和从前太不一样了。
的确,眼睛还是那么一对眼梢翘起的漂亮明眸,鼻子还是又尖又细,嘴唇还是艳红的,唇角微微往上翘。可是面目变得冷硬了、身量似乎也高瘦了,头发不挽?髻、不插珠钗,只用一支檀木发簪束发,裹一抹网巾;身上穿着黑灰素色为底的丧期服饰,却是男人穿的窄袖袴褶。
螽羽怯怯收住步子。
夫人看到她,看到她苍白的脸、鼓起的肚子,笑了笑上前抱她。
螽羽在她身上闻到尘土、烟叶、酒水、汗渍,还有淡淡的、不知是否为错觉的血腥。
夫人趴在她肩上,凑在她衣领里,像动物似的来回闻嗅,末了用鼻尖蹭蹭她的脸:“蝈蝈,我给你带了苏绣的扇子,绣的是金鱼,像活的一样巧夺天工……”
“太太。太太。”她尽力伸长胳膊,轻拍夫人的背。
“你不喜欢吗?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了,正好用上。”
“当然喜欢。妾身谢过太太。”
轻罗小扇扑流萤。
那天晚上她陪着夫人在庭院里乘凉赏月。看新来的女孩儿们捉迷藏、玩灯影。
月光下,团扇化作白瓷缸,丝丝苏绣勾成的金鱼仿若在水中游嬉。
她忽而想起从前夫人在屋中与老爷玩闹,她在倒影里看见夫人用法术凭空变出花朵和游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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